再访菩提寺,是一个夏天的小暑天气。太阳炙热,几乎是热浪滚滚,好在有浓荫为伴,一路走来,我惊异于菩提寺的树了。
菩提寺的树,说不上古老,也说不上年轻;但都是葱葱茏茏的,生机勃勃的,古意盎然的。他们一起隆起一片蔚然的绿,营造着绿意与清凉,迎接我们这些夏日寻幽的凡间访客。
古诗里说,深山藏古寺。菩提寺正是这样的意境,深藏在镇平县城北部的杏花山里。南阳盆地叫杏花山的地方很多,我知道南召县和邓州市都有,但我都没去过。倒是这个因古老的菩提寺而闻名的杏花山,被世人知道的多了,杏花山也就有了名,看来杏树也是沾了菩提寺的光了。其实呢,应该是先有树后有寺的吧。
出南阳城西三十里,是古称涅阳的镇平县。沿涅水东北的207国道行20里,进入老庄镇境内,菩提寺就在集镇南边的山里。入山门,下车步行,暑日下一股清凉扑面而来,放眼望去,满目是伟岸参天的树。徐步而行,得以细观,树林中多有常见的油松、侧柏和麻栎,皆粗壮高大,或虬枝盘旋,老态傲然;或糙皮凸凹,直插云天。有青檀、朴树和黄连木。青檀是名贵珍稀濒危植物,列入了国家植物红皮书保护名单。而朴树则是榆树科植物大家族中的一种,生命力顽强,一般的年成是旱不死它的,它的皮和叶子,反倒能解山民的辘辘饥肠。还有已难得一见的乡土树种黄连木,也挺拔地生长在山路的两侧。黄连木是有文化内涵的树,它的学名叫楷木,因为材质坚硬细腻,不翘不裂,非常适合刻字,古人拿它做印刷的模具,“楷模”二字就因它而产生了。这些菩提寺的树,粗的需两三人合围,树龄在百年以上,苍翠旺盛地生长着。我惊异于这些并没有远离村庄和山民的古树,竟然如此幸运,即便在特殊的年代,老庄的山民们也坚守着某种神秘的信念,留得一座青山,满目美树,给络绎不绝的后人乘凉和观赏,实在是难得地可敬。
拾级而上,迎面便是三株苍然耸立的古银杏树。仰头望去,白云在树冠之上游荡,在骄阳透过密林的道道金黄下,璘璘然有银杏青翠的果实已经半熟。细看方知,这银杏树是一雄二雌,与古寺坐落杏花山之阳极相吻合。阴阳合则万物生,万物生则宇宙恒,这是佛道高深的哲理,凡人是不大懂得的。移开目光,就有赭红色的园墙上“菩提寺”三个金色大字映入眼帘。这是古宛五大古刹之一,始建于唐朝永徽年间,距今已有1300多年历史。入寺内,左侧钟楼旁,便是著名的“一百六十一眼井”典故中的那株唐柏了。唐柏空瘦漏透,极符合古树的龙中仪态。中国的唐柏存留下来的据说为数不多了,且几乎都在古刹名寺里,被作为神物一样敬护着。
低头感叹着,差点被一株斜伸的歪脖树碰了头。立定细看,是西厢房一株眼熟的树,条圆带尖的油亮的叶子,银白色中露出斑驳麻点的树干,枝叶间开始垂下紫红色的蒴果——这是一株二乔玉兰,这二乔可不是三国东吴的美女姐妹大乔小乔,是植物分类学里二类乔木的简称,所以这碗盆粗的玉兰树也是很罕见的。尽管她没有高大的身躯、如盖的树冠,可对与树木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我来说,还是一眼看出她至少有150岁树龄。她的主枝曾折断过,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,但她还是顽强地发出了新的主枝;也正因此,她的侧枝才向廊道的空间伸出很远,以寻找生命的空间与光芒。有善心人怕她再被人为地折损,用木头做了质朴结实的支撑。此刻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,伸开着双臂,像极了慈祥的祖母或者外婆,拄着拐杖,笑着迎接我们这些来来往往的后人。记得一位有着很深玉文化情结的朋友说,那株玉兰开花的时候,再忙也要去看看啊!花虽很少,可香得很,花色也纯净得很!别忘了,那可是一株上了年纪还顽强开花的玉兰树啊!此时我的脑际便幻化出他微信里发来的洁白无瑕的玉兰花照片。但还是因为忙着俗世的人和事,错过了花开的季节。我盯着叶间颜色开始变成紫红的蒴果,心想,我虽然错过了花开,可见到了花落后的果实,算不算也是一种因缘呢?搞植物的人都知道,开花是为了结籽,结籽是为了繁殖;植株长大了,继续花开花落,果实就开始生长,轮回往复,生生不息。植物是这样,我们也是这样,万物也是这样,宇宙也是这样。
这样想着,就看到菩提寺里的那些树,不只是中庭里四季常青、冠盖如云的桂花和女贞,还有后院内盛放着夏日生命般绚烂红火的芙蓉与紫薇,全都满面欢喜,枝叶舒展,随风而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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